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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七分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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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靜空蕩的手術室外,江臨故渾身染血地坐在那兒,垂著頭,雙手搭在膝頭,指尖上還有已經幹涸的血跡。

沈斯餘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,這樣失魂落魄的,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的江臨故,他這輩子都沒見過。

他走到江臨故身邊,聲音微啞地開口:“先生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臨故呆坐著,未發一言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,江臨故這才有了反應,站起身來。

“誰是傷者的家屬?”

江臨故啞聲開口:“我是她丈夫。”

醫生道:“傷者送來及時,經過搶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,主要受傷部位在頭部,伴有腦震蕩,其他地方都是一些皮外傷,萬幸沒有傷到重要的身體器官。”

江臨故這時喘了一口氣,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一絲血色。

“謝謝醫生。”

沈斯餘一直註意著江臨故,就在醫生轉身離開後他突然感應到了什麽,上前一步伸出手,剛好扶住往後踉蹌了一步的江臨故。

“先生。”沈斯餘擔心道。

“我沒事。”江臨故穩了穩身子,聲音又輕又低,“這邊沒什麽事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安黎被推進病房,因為頭部受傷的緣故,她暫時沒有那麽快醒來,江臨故站在病房外,不知是在想什麽。

“先生,您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,這邊我幫您看著。”沈斯餘說。

“不用。”

這段時間江臨故的工作強度非常大,就沈斯餘陪著他加班的就有好幾個通宵了,更別說沈斯餘不在的時候,現在又碰上這麽大的一件事,沈斯餘是真的擔心江臨故回突然倒下。

沈斯餘說:“那您回去換身衣服吧,太太醒來要是看見您這樣子,肯定會嚇一跳的。”

江臨故一楞,垂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。

原本面料精致的挺括的白襯衫現在上面已經沾了許多血跡,混合著塵土汙漬,看上去整個人狼狽不堪。

是啊,他這樣子,安黎醒來看到會被嚇到的。

“你幫我拿一套換洗的衣服過來吧。”江臨故說。

沈斯餘見勸不動江臨故,便只能依著他,給他拿了套幹凈的衣服,江臨故在病房套間的洗手間洗幹凈了臉上和手上的血跡,擡頭看去,鏡中的人面容憔悴,眼中布滿紅血絲。

他無法想象,如果這場車禍再大一點,如果安黎撞上護欄的時候對面剛好開過來一輛車,如果安黎救不回來了怎麽辦。

當安黎渾身是血地躺在他懷裏喊疼的時候,他心痛又自責,恨自己沒有親自送安黎回去,如果是他在,或許安黎就不會受這麽嚴重的傷。

他還沒重新追回她呢,她怎麽就可以先把他丟下。

江臨故回到病房,病床上的女人安靜地躺著,額上綁著紗布,面白如雪,唇色蒼白,他的心臟忍不住又抽疼了一下。

安黎昏迷的這段時間裏,江家的人和安燃都過來看過,但是怕影響安黎休息,沒待多久就被江臨故勸回去了。

“臨故,你也別太累,也要註意身體知不知道,別黎黎還沒醒來你就先病倒了。”江老太太很是擔憂。

江臨故:“知道了奶奶,我會註意的。”

陳瓊站在江老太太身旁,問道:“黎黎父母都知道了嗎?”

江臨故答:“知道了,在趕回來的路上,估計明天下午才能到。”

陳瓊和江老太太也沒再繼續說什麽,和江臨故又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,病房再次恢覆安靜。

昏暗的房間內,兩人一站一坐。

“安黎出車禍的事是你幹的麽?”蒼老沙啞的男聲響起。

“怎麽,你懷疑我?”與他對話的是一個女人。

男人笑了笑,聲音枯啞:“我本不該懷疑你,只不過時機太湊巧了不是嗎,她前腳剛出會所,後腳就出車禍……”

“你不是就盼著她死嗎?”女人打斷。

“那只是我計劃的最後一步。”男人站起身,高大的身形挺直,給人一種壓迫感,“她就算是死,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。”

男人猛地伸手,掐住了女人的脖子,聲音陰冷:“所以你要是再不經我同意擅自行動,那麽,你就去黃泉路上和她做伴,你知道我一向說到做到。”

女人睜圓了眼,半晌不敢說一個字,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,就在她覺得自己要被掐死的那一刻,男人突然放開了她,她跌坐在地上大聲地咳嗽喘氣。

瘋子,這就是個瘋子。

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任何東西,她像是處在無邊無際的雪地裏,狂風呼嘯而過,帶起片片飛雪。

她奮力地往前走去,哪怕身體僵硬發麻也不敢停下腳步,她害怕她一旦停下就會葬身於此。

突然間,眼前出現了一絲光亮,她費力地睜開眼,循著那光亮一步步走去,光點越來越大,她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,最後她猛地一跳,墜入光點。

……

病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了眼,安黎喘著氣,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,好半晌她才動了動眼珠。

雪白的墻,和夢中的場景一樣,可不一樣的是她現在能看到好多東西,淡藍色的窗簾,透明的窗戶玻璃,窗戶外投射進來的溫暖的陽光。

視線往右邊一轉,眼眸垂下,安黎一楞。

片刻後,她動了動手,感受到手上的觸感她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。

江臨故趴在床邊,雙手緊握著她的右手,他的面容憔悴,發絲淩亂,下巴上已經有了青色的胡渣。

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車內,江臨故鉆進來把她抱出去的那個畫面。

又浮現出來江臨故把她抱在懷裏,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睡的那個畫面。

還有救護車被堵在路口,江臨故抱著她慌張地跑向救護車的畫面。

最後的畫面,是她徹底暈過去前,眼前江臨故驚慌失措的神情,和那泛著淚光的紅透了的眼。

一切都是那樣真實,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,不知怎的,安黎突然就紅了眼眶。

在忽然而來的某一瞬間,安黎相信了江臨故是真的愛她。

甚至,比她愛他還要愛。

她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手,原本在淺睡的男人猛地驚醒,眼中雖然也滿是疲憊的倦意,但卻一眼就看到了已經醒了的安黎。

“黎黎!”江臨故俯身看她,“怎麽樣,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?”

張了張嘴,安黎想說話,卻發現喉嚨幹的發不出一點聲音,江臨故看出來了,連忙倒了杯水扶著安黎喝下。

潤了潤嗓子,這才好了一些。

“我沒死啊。”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,江臨故的臉色沈了一沈,安黎看到,臉上的笑意一頓。

江臨故垂下眼,重新握上安黎的手,“對不起。”

安黎一楞,她笑了下,“幹嘛和我說對不起。”

“我沒照顧好你。”

“……”安黎有些不舒服,“這和你有什麽關系。”

江臨故低下頭,握著她的手抵在額頭,再開口,聲音中已經有了一絲顫抖:“我讓你受傷了。”

安黎一怔,心臟猛地抽疼了一下。

她扯了扯嘴角,想緩和一下氣氛,玩笑道:“你不會是哭了吧?”

“……”

病房裏很安靜。

半晌,江臨故開口,卻不是回答她的那個問題。

“很疼吧,其實你很怕疼。”

安黎楞住,不知他說這話的用意。

接著,就聽他繼續說道:“明明很怕疼,那個時候卻沒掉一滴眼淚。”

楞了兩秒,安黎突然一僵。

那個時候……

“那麽疼,為什麽不說,也不鬧?”江臨故擡起頭,眼尾微紅。

眸光顫了顫,安黎移開視線,沒有視線焦點地看著某一處。

過了很久,她才自嘲地笑了一下。

“因為聽別人說,你喜歡堅強自立的女生,所以我不敢哭,也不敢鬧。”

那時候的她,滿心滿眼都是江臨故,為了江臨故,她可以把自己變成江臨故喜歡的樣子,她怕疼,卻不敢說疼,她心情不好,鬧脾氣卻又適可而止,所有會另江臨故討厭的,她都不去做。

所以失足從樓梯上摔下來即便痛到快要暈過去,她也沒落一滴淚。

江臨故閉了閉眼,內心都是心疼。

“對不起。”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,只能一遍遍和她重覆這句話。

對不起她,對不起沒有早點發現她。

安黎笑了笑,有些釋然:“這句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,都過去了,已經沒什麽關系了。”

江臨故握著她的手,沒有松開一分一毫,經過一次意外後,他後怕極了,他突然害怕如果有一天是他出了事,該怎麽辦。

如果他不在了,那麽誰來保護她。

“黎黎,我和你說的我可以接受你所有樣子不是在開玩笑。”他低頭吻了吻安黎的指尖,“我其實從來沒有過什麽理想型,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,但是遇見你後我知道了。”

“我喜歡的樣子,就是你的樣子,因為是你,所以你的所有樣子我都喜歡。”

安黎覺得自己的指尖在發燙,燙到每一處脈絡,順著血液燙進了她的心裏,然後激的她的心重重地跳動了一下。

江臨故擡起眼,眼中流轉著眼波,是從前安黎從未在他眼中看見過的深情,他不再藏著自己的愛意,而這愛意讓安黎被深深震撼。

“黎黎,這一次不是想要占有你,而是想用我全部的生命來守護你,可能會被你拒絕,但是我還是想問你……”

“我們重新開始好嗎?”

半個月後,安黎出院。

因為這一次車禍,安柏清和廖秋思提前結束了旅行,連在國外上學的秦書嫻都請假回來了。

安黎有些無奈,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大事,不過是撞了個護欄而已,頭暈了幾天,傷勢都已經算輕了,後來安黎又把這些人全部趕了回去,她又不是什麽國寶,不至於這麽嬌貴。

其他人她還可以勸走,可有個人她卻怎麽都說不動。

因為需要好好休養,江家的人經常會燉點補身體的拿到家裏看望她,所以安黎這段時間只得搬回了嘉南,自從她回來,江臨故對她的保護有時候都讓她懷疑她是不是懷孕了,桌子椅子避免磕去,地板上小心滑去,連她看電視久了江臨故都怕她頭暈趕緊把她抱回了臥室。

安黎有些哭笑不得,但也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把江臨故嚇怕了。

晚上陳瓊和江廷風過來了,坐下來聊了一會兒,江廷風還和江臨故下了幾盤棋,等要回去的時候才發現時間已經晚了,安黎和江臨故便留他們在這邊住一晚。

從醫院回來後,安黎和江臨故是分房睡的,江臨故的那個請求安黎並沒有立刻同意,江臨故也不急,回家後和安黎還是按照之前的模式來,他不越矩,安黎不同意的事情他也不會去做。

但今晚,他們只得睡在同一個房間。

兩個月,江臨故重新和安黎睡在了同一張床上。

從前每個失眠的夜裏,江臨故都會抱著安黎常睡的那個枕頭才能入眠,有時候是抱著她的衣服,時間久了,安黎留在這邊的東西都漸漸失去了她的味道,江臨故只能睡前看著安黎的照片硬生生讓自己入睡。

而今天,他的身邊躺的是真正的安黎。

他躺在安黎身邊,和安黎保持著一定距離,不去碰她,但只是這樣,他感受到安黎的氣息便已滿足地可以安心入睡。

身旁傳來平穩的呼吸聲,安黎卻沒那麽快入睡,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天在醫院裏江臨故說的話。

他問她,他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。

那一刻,安黎沒有立刻同意,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,她也不知道為什麽,看到江臨故的那雙眼,她就沒法說出一個不字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重新回去,也不知道江臨故那炙熱的愛會不會將她毀滅。

這樣想著,她就有些失眠。

安黎轉了個身,可能是動作有些快,她的右腿突然抽筋,安黎控制不住地輕呼了一聲。

身旁熟睡的人立刻驚醒,打開了床頭燈,睡眼惺忪地爬起來。

“怎麽了黎黎。”

安黎指了指腿,有點痛苦又有點尷尬道:“腿,抽筋了。”

江臨故松了口氣,用力眨了眨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些,然後非常自然地挪到安黎腿邊,擡起她的右腿搭在自己腿上,手掌輕輕用力給她揉捏。

安黎仰躺著,這一刻她突然有些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
那個從前高高在上,不染塵世的男人,此時此刻像是尋常家庭的丈夫,穿著簡單的棉質睡衣,明明已經困得不行,卻在睡夢中因為妻子的驚呼而立刻驚醒,瞇蒙著眼卻也溫柔認真地給她揉著抽筋發酸的小腿肚。

秦書嫻從前說江臨故好像下凡了。

這一刻,安黎真的承認,他下凡了,而且是為了她,成了有情有欲,簡簡單單卻又令人心動的一個人。

等這股勁過去,安黎擡擡腿示意自己已經好了,讓江臨故又重新睡了回去。

燈又暗下,屋內恢覆黑暗。

半晌,安黎突然動了動,側過身面對著江臨故躺著。

她離江臨故很近,感受到在她側過來的那一刻江臨故呼吸一滯。

過了會兒,江臨故也輕輕地轉過來,面對安黎側躺著,他卻只是躺著,沒有別的動作。

安黎平穩下呼吸,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。

寂靜與黑暗中,被窩裏傳來一點點動靜,然後安黎感覺自己手心一暖。

江臨故握住了她的手。

他克制隱忍,卻又按捺不住沖動,最後只能在確定她睡著後才敢悄悄地握住她的手。

安黎鼻頭一酸。

又過了很久,進入半夜,月光從紗質窗簾中灑下,勾勒出大床上兩個面對面躺著的身影。

也照亮了緊握的兩只手。

安靜的,他手中的那只小手,慢慢地曲起指尖,回握住他。

緊緊地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快了快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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